天之落英广阔无垠，浩瀚无边。正午时分，星光闪耀，点缀在碧蓝的天空中，如同一盏盏水晶质的小灯。
就在优颈间盘上奇异纹路的同时，身在天之落英北方，半涵火山附近，还在执行任务的律，忽然间身体一震。整个人停了下来。
熟悉又陌生的感觉，从心底猛然袭来。如同一股奔腾的河流，瞬间席卷了心核中的一切能量，然后绝尘而去。留下的只有干涸的河道，和曾经充盈带来的反差。一时让人难受至极。
偷窃。
这是偷窃！
脖子上的颈纹图案迅速灰黑。技能施法到一半便猛然碎裂。手中想要投向远方的光束，在一个呼吸之间，便能量全失，无以为继了。
原本要为整个军团指明方向的律，忽然就失去了自己一向仰仗着的所有能力。
暖风轻抚中，律猛然间后退两步，面色苍白得近乎要站不稳。
七级的偷窃，附加属性带来的打击，已经近乎百分之百发动了。那种感觉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承受得住的。
包括久违了的律……
“律大人！”属下惊慌失措的赶忙去扶，“您怎么了。”
“……没事。”律深吸一口气后，勉强掩饰着说：“能量岔了道，一会儿就好。”说完，他便推开属下搀扶的手，自顾自的盘腿坐了下来。有意识的遮挡住自己暗淡下去的颈纹，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。
星辰透亮，渺渺远远。坐在山脉连绵的青山绿水之中，律一边高声命令兵团原地休整，一边神色有些悲苦的等着能力回来。
别人不熟悉这是什么情况。在优游战队中那么久的律，怎么可能不明白。
偷窃者。
附加属性是打击。
能偷窃他的能力，说明等级至少比他高。
这样的人……放眼望去，整个天之落英，还能有谁呢。
……不会再有其他人了。
这是……
这是优神临时需要他的能力么……
律的心绪一时有些复杂。一直以来耿耿的忠心在胸口跳了跳，带着沉甸甸的情绪。让他一时不知该为自己还有些用处而欣慰，还是为只有这点用处了而悲哀。
但这苦涩，不会让旁人察觉。律深吸了口气，尽量平静的等待着，等着优用完后把能力还他。
山路十八弯，曲水九连环。远处就是碧绿的梯田，有河流蜿蜒而下，绮丽壮美。
望着风景，律神色渺远，思绪游荡。
不知在等待着什么。
心里期盼的……也许，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吧。
原以为能力会消失好一会，可还没过五分钟，律的颈纹就恢复了原样。而且能力归还的同时，伴有粉色光增益从空中洒下，柔和温暖的笼罩在律的身上。
五级，精神属，情绪调控，愉悦。
这是一直以来，优游战队的惯例。给被偷窃的队友。
只给队友。
的精神增益。
这下，想掩饰都掩饰不了了。尘封的记忆一下被撕去了封皮，过往的伤口立刻鲜血淋漓，火辣辣的疼了起来。
一直以来，想淡漠，无视，忽略的东西。就这么惨烈的直接摆在眼前，唤起最久远的记忆。律一下就呆住了，什么反应也没有。
半响，他双目无神的望向远方，口中喃喃的诘问，“优神，您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………………
“……”
“律大人……任务。”等了好半天后，属下忧虑的看着魂不守舍的律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。
再等下去，任务可就赶不及了呀。
听见属下的声音，律这才回过神来，尽力收拾好心情站起来。
“全团听令，向北前行！”他发号施令。
“可……原计划是西行……”属下一惊，赶忙轻声附耳道。
“……呃。”律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，“那就往西！”说完，深吸一口气，一甩袖子，径直往南走了。
“……”属下痛苦的抽了抽嘴角。他怎么觉得今天一向严谨缜密的律大人不太对劲？这肯定不是他的错觉……
什么时候窥探系的能量也能走岔道了……？
“哎那边是南方啊！”属下看了看执迷不悟一路要撞南墙的律，赶忙追了上去。
其实律也觉得自己十分不对劲。他的心绪已经完全被刚刚发生的一切扰乱了。无论怎么努力镇定，都还是会胡思乱想。
只是一次能力偷窃而已，也许优神只是心血来潮，偷谁不是偷。至于后面的精神增益，可能也只是顺手而已。
或许……根本就代表不了什么。
但律就是一直心神不定，思绪不宁。
多少年来，世间已经没有其他的偷窃者了。而优神，也很久没有偷窃过他的能力。平诸一战后，他就如完全的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没有消息，没有传闻。
故事淡去，无人回想。
就如世间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。
直到今年，优不仅现身天赐之林，还出手偷窃了自己的能力……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当然优神本来就是个妖……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。怎么猜也是猜不中的。
也许真的只是顺手。
但……
星子渐暗，天色将晚。律反反复复的纠结着。一时希冀，又一时失落。自己给自己期待，又自己让自己幻灭。就这么艰难的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天。
原以为这事再也找不到答案，只会成为一个未解之谜埋藏在心中。但就在律被偷窃能力后的第十六个时辰。睡梦中的律被优的附加属性打击惊醒。
体内能量瞬间枯竭。犹如澎湃的泉水被一秒抽干。随之带来的匮乏感让人心闷气短，口干舌燥。他只得深吸着气，努力平复自己跳动的心核。
夜风悠然，泠泠夜鸟鸣。五分钟后，依然是能力归还和精神增益，和十六个时辰前的情景分毫不差。
律缓缓的坐了起来，透过军帐帘子的缝隙，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纯美星子。
鹰羽星河，成长季的典型天象，象征着成长和滋生。终其一年都在兵团里忙忙碌碌的律，一年有大半时光在野外度过。可他从未觉得这片星海如此亮眼过。
十六个时辰。
第十六时。围时。
宜聚集。
这是以十六个时辰的间隔，传递一天中第十六时的象征语。
聚集……
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……优在叫他过去……
律长叹了一口气，盘腿坐起。围时围时，围聚在一起。人们为了实现目的，而聚集在一起。
当今天下，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优神聚集人手的？
星光清浅，照进帐来。律借着星光，默默摸了摸自己外服上的巡卫兵团团章。
看来这个职务是做到头了呢。
………
收到消息后，律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迅速的交接完自己的职务。在安排事物的中途，能力又消失过两次，照例是相隔十六个时辰。律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不再惊慌，带着灰下去的颈纹，视若无睹的继续忙着手中的事。
任务未半，中途返回，交还团章，要求卸任。这不像是向来计划周全的律会做的事。兵团内也未发生任何变数，同级上司也没有过冲突。律这卸任来得突兀和莫名其妙。
但值此朝末时局，人们心思各异。如有去意，落英王城也不会多加阻拦。所以卸任手续还是很容易批的。上面也没有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，就痛快的放行了。
于是五月十九日晚，律从落英王城出发，连夜赶往优所在的卫城城郊。
途径渭水镇。
渭水镇三面环水，一面临湖，是名副其实的水中小镇。居卫城东北，青石长街，人口稀少。律临近小镇时，颈间华光一闪，不知道定位到了什么，就行程稍弯，拐进了渭水镇的一个小巷子里。
四下寂静，星光昏暗。巷子深处有孤零零的一小座木扉石屋。内有一妇人静坐纺纱。
律敲门，深夜幽静中，咚咚的叩门声听在耳中，格外响亮。
门开了，一位紫裙簪发的妇人站在门里，看到律也不惊讶。一面后退迎客，口中一面问：“需要这么赶么，他又没催你。”
律神色一愕，很快反应过来。
这人什么都知道了。
他一边心中叹息读心真是个作弊的技能，一边无奈的回道：“这叫没催？我能力都消失四次了。”
“队长只是为了确认你明白了。”妇人柔声道。
“我又不是傻子，哪里会不明白。”律在她面前口气随意得很，没有长官的严肃，也没有面对优的恭敬。大约因为是交好的故人。
妇人笑而不语，只回头去给律倒茶。
"不用了……我很快就走。只来问一句话……祠曦你说，优神是不是要重组战队？”律在简陋狭窄的石屋中，低低的问。
被唤作祠曦的妇人端着茶回头，有些讶异的看着律，“你都把职务辞了，现在竟还来问我这个。”
“……呃。”律默了片刻，坦诚道：“心里忐忑，问了安心。”
祠曦也不是不知道律在担心什么。以律以往的处事风格，深夜跑来敲门这种事，失礼又突兀，是绝对不会做的。现在只是心里有七八成的把握后，还因为那一两成的可能性而心慌不已。
云雾缭绕，渭水镇水流清澈，映着天边的星光波光粼粼。祠曦一身紫衣，着装大方，站在屋内悠然而笑。她脑后簪着黒木簪子，血滴般的后坠艳丽垂下，轻轻的晃着。
“队长不喜窥探系，但战队里没有窥探系。他既召你，就放心的去吧。”祠曦笑的和缓又柔婉，“等队长开始召第二梯队时，我也会去。”
星光渺茫，云彩茫然。屋内落光如霜，紫裙妇人笑得温良，面容清淡，一派淡雅。无惊无扰，无波无澜。如同站在水中，独自盛开的睡莲。
这毅然就是枫叶和纸蓉去过的那家服装店的女老板。
屋内熏香散着淡淡香气，就像五月初的那天一样。
“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我呢。”祠曦自顾自垂下眼帘来。
毕竟当初，她也不是很有存在感啊。
但她手里，却握着一个巨大的秘密。等着时机成熟，就会翻涌出来，搅动时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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